渣滓洞看守黄茂才:建国后被判刑13年,三十年后还其清白
忆史鉴 2021.11.10 688 1467
《红岩》是根据解放军进军大西南的大背景下,身处重庆的中国共产党地下党员的革命斗争,江雪琴、许云峰、齐晓轩等人在看不见的暗处与敌人周旋,奋力抵抗,最后惨遭杀害的故事。小说扎根于现实,辅以卓越的写作功底,使得这本书深入人心,成为了许多人奋斗的旗帜。而小说的背后,则有着更为令人惊叹的真实故事。
1981年的秋天,成都华西医科大学,一位脚穿黄色胶鞋,身披蓝色中山装的中年人来到了它的大门前。他身形憔悴,神色枯槁,望着这高大的建筑,他有些迷茫地顿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迈步向里面走去。
“曾教授,有人找您。”正在读书的曾紫霞的思绪被警卫打断了,她抬头看去,办公室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皱着眉头的警卫,紧皱的眉头仿佛诉说了刚刚不愉快的经过的经过。
这时,警卫的身后跟过来一个人影。曾紫霞的目光越过保安的肩头,看到了那个中年人。这一瞥仿佛一滴水,在她古井般的记忆中泛起了涟漪。来人看着十分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他是谁。
曾紫霞
感受到教授的目光,警卫一回头:“你这人怎么回事,不是告你在外面等一下吗?怎么跟过来了。”“师傅,这个人我认识,让他进来吧。”曾紫霞拦住了正要带走中年人的警卫。警卫确认安全后,便离开了。曾紫霞这是才看清了来人的脸,只见他满脸皱纹,好似无情岁月刻下的痕迹。
“你是……”曾紫霞努力搜索着自己的记忆。
“我叫黄茂才,解放时候我当过国民党的看守,当时给你们送过些信件。”中年人说。听到这里,被封尘的记忆一下涌入脑海,曾紫霞眼睛一亮,一下子站起身来,握住她的手说:“我想起来了,你是小黄啊——不对,现在该改叫你老黄了。在那时候,你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为党、为国做了很大贡献啊!”
他们回忆着当年的那段艰辛的岁月,说着说着,黄茂才阐明了他的来意:“霞姐,我今天到你这里一来是来看看你,二来是有事相求。”接着,他把建国以来自己的经历一一道来。
黄茂才老人
原来,建国之后,由于人们对于国民党残害共产党,压迫老百姓的行为恨之入骨,回到家乡的黄茂才因为没有证据,也说不清他在渣滓洞的那段历史,被当地公安机关逮捕,直到1964年才被减刑释放。
听完黄茂才的经历,曾紫霞的眼眶湿润了:“老黄,这些年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会联系其他同志,为你作证,沉冤昭雪,让老百姓、让国家知道这里面的故事!”
说到黄茂才的事情,就要从江竹筠同志说起。她正是小说《红岩》中家喻户晓的江姐的原型。
江竹筠小名雪琴,原名江竹君,出生于四川省自贡市大山铺的一个农民家庭。在她年幼的时候,母亲就因为不能忍受丈夫的游手好闲,便携带她和弟弟去了重庆投奔兄弟。江竹筠便在重庆一边当童工挣钱,一边努力读书。
1939年,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考入了重庆的中国公学,并在那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入党后,江竹筠同志热心于革命,对马克思主义有着极其深厚的兴趣。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为她的革命信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44年,江竹筠遵循党的安排,与共产党员彭咏梧扮作一对夫妻,做地下工作,一年过去了,她与彭咏梧正式结婚,留在重庆协助彭咏梧工作。
也从这时候起,同志们开始亲切地叫她“江姐”。在这些年不断地学习、提高之后,1947年,她加入了进步书刊《挺进报》的编纂活动,学生运动。
1948年春节前夕,彭咏梧在领导武装起义的时候不幸牺牲,头颅被挂在城门上示众。江竹筠忍着巨大的悲痛,继承丈夫的遗志,继续为了革命奔走在一线,接替了丈夫的工作。
她说:“只有我熟悉这项工作的细节,为了党伟大事业的延续,我应该在老彭倒下的地方继续战斗!”
这样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了1948年的6月。随着解放战争局势的不断明朗,穷途末路的国民党当局开始了最后的抵抗:正面战场上,国民党军队负隅顽抗,妄图遏制这摧枯拉朽的力量;地下谍报战场,他们则加大了对正义人士与中共地下党的迫害、搜捕。中国正处于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1948年6月,江竹筠因为叛徒的出卖而被重庆国民党当局逮捕,被关押在渣滓洞的女牢中。在这里,她遇到了曾紫霞等共同奋斗的同志们。
渣滓魔窟
渣滓洞是为国民党的“第二看守所”,政治意义在当时极为重要,内部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政治犯”——大部分是与《挺进报》事件有关联的人员,共约200人。渣滓洞由重庆行辕长、军统少将徐远举管辖。
监狱的管理人员由三部分组成。在监狱最外部的,是由临时招募、强征来的警戒人员组成。他们大多是附近穷苦人家的孩子,威逼利诱下来到了这里,负责了在这里的警戒工作,主要职责就是防止外部可疑人员接触、防止囚犯逃跑。
因为他们出身的特殊性,国民党当局严禁这些人与囚犯接触,定下了严厉的规矩,稍有逾越,便可能是军法处置。而他们思想上或多或少的对于监狱里囚犯的怜悯,也使他们成为了共产党地下党的重要策反对象。
这座监狱的中层,则是交警队。而最难对付的,是直属于重庆行辕二处的中统特务。他们的思想受到过严格的训练与钳制,接受过系统性间谍训练,都有着尉官以上的军衔,具有着坚定的反革命思想。他们也是直接接触囚犯的一批人,手段极其残忍。
以至于狱中的同志们回忆说:“他们长着一副人的样子,心肠却比豺狼虎豹还毒辣。”
配合着管理人员的,是监狱严格的管理系统。由于这里关押犯人的特殊性,监狱中的犯人被予以禁止告知外部关押的地点;禁止家属探视;禁止相互串通结派等禁制,完全隔绝与外部的联系。
而在这黑暗中,同志们并没有气馁,时刻想方设法要将这口“活棺材”上“挖个洞通气”。一位叫蔡梦慰的难友这样描写革命者的胸怀:像笼子里的鹰,梳理着他的羽翼,准备迎接那飞翔的日子。
江竹筠被关押在这里,忍受着敌人非人的拷打。不论是老虎凳还是电刑,甚至是往指甲中插竹签,都没有让江姐吐出半个字。
打通监牢
就在渣滓洞中的同志们每天忍辱负重,寻求突破时,一个人进入了他们的眼帘——他就是黄茂才。
在一群尉官以上军衔的守卫之中,有一个只有准尉军衔的新人得到了地下党人的注意。慢慢打听,得知了他的情况:那人20出头,叫黄茂才,是四川人,他家里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的爷爷给地主辛勤种地种了一辈子,死后却没有得到地主的哪怕一丝怜悯,连葬身之地都没有得到。
这地主甚至趁人之危,勒令他们家人3天之内退租搬家。无奈之下,黄茂才只得走上了“吃粮当兵”的道路。
得到了这些消息,敏锐的同志们意识到:有可乘之机!
近期被调到了这里的黄茂才不想再过那不堪回首的日子,刚来的时候,自然是尽职尽责,没有一丝怠慢。他和其它军官一样,对牢里的人指手画脚,大声呵斥,俨然一副管理人员的模样。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黄茂才竟然渐渐地流露出了一丝同情,比其它军统特务对待犯人情况稍稍好了一点,这让同志们看到:希望的光芒更加闪耀了。
有一次,黄茂才买到了一批毛线,流露出了想让女牢里的囚犯帮他打一件毛衣的想法。机不可失,这是一次极佳的接触他的机会。江竹筠她们当即接下了这份委托。
在打毛衣的过程中,江竹筠常常借此与黄茂才聊天攀谈,问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不说还不知道,一问,黄茂才居然也是自贡人。同乡之情使得他们很快打开了话匣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她们发现黄茂才对这些“政治犯”并不是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对于国民党也没有死心塌地的追随,这可能与他的出身有关。
而黄茂才也渐渐发现,牢里的人并不是上级所宣传的那样,是杀人放火,穷凶极恶的“匪帮”。相反,他们是一批有着理想的人,其中不乏有学识、有文化的知识分子。他们为了更多人的解放,不惜赴汤蹈火,甚至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的姿态,也赢得了黄茂才的敬意。
而这些“政治犯”经常抱怨的事情,在这个物价飞涨,民不聊生的时代,黄茂才也觉得没什么不妥。随着聊天时间的加长,内容也就渐渐地从生活聊到了政治上,聊到了民生的疾苦上。对于百姓的深切关怀,也慢慢影响到了黄茂才。他常常以监督牢房的名义,去听她们讲那些动人的故事。
有一次,曾紫霞问他:“如果有一天我们有求于你,你会怎么办?”黄茂才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视你们为朋友,你们有难的话,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管的。”一句话,让同志们心中瞬间有了底。
终于,在毛衣完成的那一天,江竹筠塞给了黄茂才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额:“你还年轻,但你应该晓得,现在社会上有很多穷人,他们还在挨饿受冻,受人压迫,我们所有人要团结在一起,与之斗争。”
纸条递出去之后的几天,牢里也没有出现大动作,难友们都明白:他没有把纸条交到上面去邀功,“打通棺材”大有希望。
弃暗投明
在经过纸条事件后,黄茂才依然像没事人一样,照例看管监狱。
有一次,在他清点被子的时候,李慧明和他笑嘻嘻地说:“小黄,你本来是个干净人,但现在走到了坏人里面来了,不过,你是坏人之中的好人,可以转变过来。”黄茂才听到后,咧嘴笑了笑,并没有生气。
打此之后,人们发现,只要是黄茂才当班,牢里的看管便松了不少。不只是他有意无意地延长放风时间,各个牢房偷递纸条、偷偷“打电话”,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有看见。平日里也不像当初对他们大声呵斥了。
转眼到了1949年的春节,这对于黄茂才是不平凡的一天。这个春节,牢犯们向监狱当局提出了春节大放风的申请。由于所长李磊等人已经回乡休假了,黄茂才便应允了他们。
囚犯们在放风的大坝上举办了春节联欢会。黄茂才默默望着不远处载歌载舞的身影,悄然之间,他的身份已经发生了转变。对于他的转变,江竹筠、曾紫霞等人明白:黄茂才弃暗投明,戴罪立功的道路,已经被她们争取了过来。
解放战争轰轰烈烈地推进,它的声音已经传到了身处腹地的重庆。时局动荡之时,地下工作人员自然面临着更加巨大的压力。解放前,黄茂才为狱友们送出了大大小小近20封信件。其中最著名的。
莫过于1949年8月27日江竹筠所写的一封写给谭竹安的信。黄茂才直接身佩“二处”的勋章,到城里七星岗找到谭竹安,把信件交给了他。这份巴掌大的纸上面承载的,是无尽的母爱与思念:
竹安弟:
友人告知我你的近况,我感到非常难受。幺姐及两个孩子给你的负担的确是太重了……
……孩子们决不要骄(娇)养,粗服淡饭足矣。幺姐是否仍在重庆?若在,云儿可以不必送托儿所,可节省一笔费用。你以为如何?就这样吧。愿我们早日见面。握别。愿你们都健康。
竹姐八月二十七日
这里的竹安弟,是江姐丈夫彭咏梧前妻谭政伦的弟弟。他看到这封信后,不禁潸然泪下。他找出了孩子的照片,拜托黄茂才:“这是孩子的照片,请你一定要交给幺姐,告诉她孩子过得都很好,我们等着相见!”看到照片后,意志如钢铁般坚毅的江姐,也一遍遍地摩挲着照片,泪流满面。
而这两个孩子:彭炳忠与彭云。两个孩子在谭竹安辛苦的付出下,都取得了傲人的成就。这封信在解放后成为了重庆歌乐山烈士陵园的珍贵文物。
此外,黄茂才还通知了党组织重庆市委中的重大变动,成功地使组织避免了重大的损失。
1949年11月,黄茂才被国民党当局遣散,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走投无路的国民党当局更加地丧心病狂,在11月27日,国民党制造了血腥的屠杀,无数渣滓洞之中的狱友,倒在了血泊之中。
遭受质疑
西南解放后,黄茂才当了家乡的民办教师。1951年的一天,黄茂才正在备课,突然被几个人带到了乡公所,下午,他又被带到了荣县接受突击审讯。
原来是他在为国民党卖命的经历,成为了众多人攻击的对象,甚至有许多传言:“黄茂才就是杀害江姐的刽子手!”审讯中,检察人员要他如实交代所作所为,并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计策攻心。
在陈述了自己在渣滓洞中给同志们送信、传递情报的事实后,由于证人的缺失与群众的不信任,他的证词并没有得到审讯人员的认可。
黄茂才叫公安人员去重庆调查,办案人员却对他说:“你不要再狡辩了,你这是在欺骗人民政府,你的罪行你自己清楚,我们自然也清楚,你脱不了杀害狱中难友的罪行!”在万般无奈之下,黄茂才违心承认了指控。一个“声讨刽子手黄茂才为江姐等死难烈士报仇”的运动轰轰烈烈在荣县开展起来。
在法院对黄茂才核准执行死刑时,杨家乡的贫协主席黄大贵拿出了一个重要证据:黄茂才出生于贫苦农民家庭,为了求生才去成都混饭吃误入了敌营。就这样,黄茂才免于死刑,改判了无期徒刑。由于他在狱中的优秀表现,1964年被提前释放。
沉冤昭雪
中共第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央出台了平反冤假错案的政策。黄茂才得到消息后激动不已,赶忙根据打听到的消息找到了曾紫霞。
因为他的冤假错案气愤不已的曾紫霞写出了一份详尽的材料,联合当时在11·27事件中脱线的志士,联名上交了四川省统战部。
统战部在收到材料后高度重视,责令荣县公检法部门立即复查并如实予以平反。复查的结果不言而喻。1982年4月12日,荣县法院的判决书传到了黄茂才的手中,他激动地翻看着这份材料,一遍又一遍地、一字一句地念着:“经复查,原判定被告黄茂才所犯的反革命罪失职……”此刻,他真想大呼:老天,我几十年的冤屈,总算洗清了!
一直传说杀害江姐的刽子手,竟然是革命英雄!这一爆炸般的消息不胫而走,黄茂才很快得到了周围群众的热切爱戴。
1982年5月,荣县政协增补黄茂才为政协委员。并参与了渣滓洞修复的指导工作。从此,在国家的保障下,黄茂才总算过上了安详的晚年。
每一位人民都是英雄,他们可能不像将军那么惊天动地、不像伟人那样闻名遐迩,却通过一件件的小事在默默支持着革命,在潜移默化之中感动着其他人。正是有了人民所形成的合力,才保证了革命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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