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呼小叫、急不可耐地问她：有没有看见一个受了伤了小八路往这边逃窜。

妇女心惊胆颤，表现地唯唯诺诺，口中咿咿呀呀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原来是个哑巴！

鬼子军官心生烦躁，用手比划解释一个十几岁的小八路，受了很严重的伤往这边跑了，能不能告诉他们这个八路去哪儿了。

哑女满脸茫然，慌乱地用手比划，半天没有告知日本鬼子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日本鬼子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像是要杀人的样子。

千钧一发之际，哑女的丈夫砍柴回来了。

他连忙上前解释道，这是自己的妻子，她从小就不会说话，也没有胆子私藏八路。

接着，他又告诉日本鬼子，在砍柴回来的路上似乎看到过一个受了伤的人，就藏在西面大山那边的树林里。

获得小八路的“情报”之后，日本军官才得意地离开了。

夫妻两人看着鬼子消失在视野里完全离开后，急忙回到屋里，找到了不久前藏进家的一个孩子。

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夫妻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丈夫惆怅地叹息道：“可怜的娃，不知道还能活命吗？”

（日军进村围剿）

一、明德英用乳汁挽救奄奄一息的小战士

丈夫名叫李开田，妻子名叫明德英。

明德英是沂蒙山区的一户贫苦人家的女孩儿。两岁那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没钱救治而成为一个聋哑人。

就是这名苦命的女子，在几十年以后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

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每每读来都会让人感动落泪。

李开田把这个小八路，轻轻抱到了炕上。

只见他浑身是血，脸上的血、炮灰和泥水混在一起。有的已经凝固，新的血还在往下流，全然看不清五官模样，实在是惨不忍睹。

沉默半晌，李开田一拳重重砸在炕头，说：“得想法儿救救这孩子。”

当时，李开田夫妇有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

连年的侵略战火烧毁了周边的村庄，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和一个听不见说不了话的女人，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再拉扯小孩子成大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明德英用母乳救治小战士）

看着嘴巴微微张合的小八路，明德英知道他失血过多，需要补充营养。

可是家里除了一半桶水和小半袋米，哪里还有能补充营养的东西呢？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八路自生自灭吗？

情急之下，明德英目光瞥向丈夫，指指自己又指指小八路。

李开田愣怔半天，然后深深叹了口气，最终背过了身子垂下了头。

明德英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襟，把温热的母乳一点一滴送进了小八路的口中。

这一天，群山绵延之下，毫不起眼的破败草屋内，发生了这件普通而又绝不平凡的事。

这个小八路名叫庄新民，当年只有16岁。

他随着日军大举入侵中原，不久便开到了沂蒙地区，全面抗日早已形成了浪潮。

“普通”的是，像他这样十几岁就参军上阵受伤或牺牲的例子有很多；

“不平凡”的是，身世可怜的哑女明德英用自己贫瘠的母乳把庄新民从死神手里一把拽了回来。

（饥饿的灾区小孩）

几天后，庄新民渐渐睁开了朦胧双眼。

看着堪堪遮风挡雨的屋子，看着忙碌进出的李开田，看着瘦弱单薄的明德英，他的泪水从眼里不断地溢了出来。

明德英赶忙把丈夫李开田“叫”进屋内，指着炕上的泪人，高兴地合不拢嘴。

李开田关切地坐在炕边，握住庄新民的手，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却连连点头。

“醒了.....醒了好，好。”这是李开田对庄新民说的第一句话。

庄新民此时还不能开口，但他知道眼前的夫妻俩救了自己的命。

除了流眼泪，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感谢两人。

李开田用手对明德英指划道：他要去十几里外的镇上找点药来，不然这孩子身上的伤口太多，化脓发炎就会很危险。现在只是捡回了半条命，要想彻底好起来还得用药来治。

明德英面露忧虑，镇上到处是日本人，这实在是一趟危险的事。

但事已至此，顾不得许多了，她看着丈夫出了门。

（抗战时的城镇）

日军盘踞在镇上，在各个要道都设置了岗哨，为的是切断八路军的所有动向。

并且三天两头，他们就在附近村庄进行大肆围剿，顺便进行一番惨无人道的烧杀抢掠。

不仅如此，他们知道八路军中有大量的伤员，于是控制了镇上所有的医院、药房，想把逃遁的八路军逼到绝境。

李开田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入了镇上。

费了天大的劲，他才从一个的药房伙计那儿搞了一点点药，趁着天黑，从小路翻山回家。

（沂蒙山区）

第二天天蒙蒙亮，一阵紧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庄新民。

睁开眼看见明德英正在开门，李开田随后进了门又马上关上了门。

他对明德英“说”道：“鬼子这两天马上又要进村了，咱得想办法把娃藏在安全的地方，别让鬼子发现了。”

夫妻俩坐在炕上合计半天，最后决定把庄新民暂时藏在屋后坟地的一座空坟里。

就这样，庄新民在坟地、树林、山洞不停辗转了十几天。

他用着李开田从镇上找来的药和夫妻俩上山自己采的草药，竟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他对明德英、李开田夫妇感激涕零，说自己已经好差不多了，不能再连累他们，准备去找大部队打鬼子了，等以后打完仗回来一定报答救命恩人。

李开田却是一脸沉稳地说道：

“娃娃不要急，你这身子刚刚恢复，现在还走不太远，日本鬼子又到处找你，你要是出去没两天就被发现了，我们这么多天的辛苦就白费了，你还是安心养伤，等你确实好了，我们不会留你的。”

庄新民心头一热，默然应允，此后便安心养伤。

为了让庄新民尽快痊愈，明德英把家里最后两只老母鸡杀了，为庄新民熬了鸡汤。

他们自己舍不得吃，每天只喝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

哪怕是怀里的婴儿饿的哇哇大哭，明德英也不舍得留下一碗，全部端给庄新民。

这些举动，让庄新民既感动又愧疚。他不止一次推辞、劝说夫妇二人把鸡汤给小孩儿喝。

李开田却说：“咱生来就是苦命的人，从小也没尝过鸡汤的味道，现在也不想着这一口。咱的娃娃也一样，有口粥喝，有孩儿他娘给喂奶，就能长成人。等长大了，让他跟着你打仗去，只要能那些日本鬼子全赶走，咱吃啥都是香的。”

看着执拗而又淳朴的夫妇二人，16岁的庄新民感受到了身为军人肩头上的重量。

他暗自下定决心，找到部队后一定好好打鬼子，以后把二人接到身边，照顾他们。

（左：庄新民 右：明德英）

明德英每天煮好粥就给庄新民送来，还仔细地检查他的伤口，为他擦拭身体，喂他吃饭、喝水、喝药，全然像对待亲儿子那样。

庄新民总是对着这个不会说话的“母亲”笑。

明德英看见他笑，自己也兴奋地笑起来，叽里呱啦地和庄新民“说”上半天才回家去。

李开田白天出去地里干活，晚上一回到家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就要先看看庄新民伤势，顺便和庄新民唠唠嗑。

期间，他也断断续续说了他和明德英的故事......

二、明德英夫妇二人的悲惨遭遇

明德英是山东省沂南县马牧池乡人，家庭非常贫困。

2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摧残着她的身体，因为根本没钱看病，父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挣扎下去。

几个月后，她侥幸活了下来，然而却永远丧失了听力和说话能力。

在那样一个不幸的时代，没有人会为此太过惋惜。

大家最担心的是能不能吃上下一顿饭，能不能在无情的战乱中活下去。

村里的人们要么饿死，要么逃难，明德英也很快就成了流浪儿。

她风餐露宿，一路流浪到沂蒙地区。当地村民见她可怜，便给她收拾了一间没人的房子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十几年。

二十五岁的明德英尝尽了生活的苦，她看见日本鬼子的种种恶行，看到了身边的人为了活命受尽了磨难，也看到八路军战士的英勇抗争。

在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心里，这是永生永世无法磨灭的烙印。

（抗战时的难民）

后来，村里人觉得她一个人太辛苦了，就主动为她说媒。

对方是同村一个叫李开田的男人，世世代代都是农民。

因为为人木讷、不善言辞，已经40岁了还没有家室。

在邻居的撺掇下，两人都没有反对。

明德英虽然不会说话，但心如明镜，这个男人是个老实人，穷一点不怕，踏实就好。

李开田也觉得面前的女子虽然不能说话，但心地善良、勤恳朴实。

于是，这一桩婚事就算成了。

婚后的生活依然辛苦。

李开田那三分薄地，养活自己尚算勉强，现在增加另一个人，未来还要生子，马上就犯了愁。

好在村里人都热心，给他们介绍了看守墓地的工作。

于是夫妻俩就在墓地前盖了一座茅草屋，明德英白天看着墓地，李开田出去种地糊口。

若不是遇上了庄新民这档子事，夫妻俩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地，能填饱肚子，能养活儿女，也就圆满了。

三、庄新民重获新生 踏上战场建功立业

庄新民在明德英家里休养了一个月左右，终于精神抖擞地收拾好行装准备去寻找大部队了。

走之前，他看着明德英和李开田，眼泪决堤，噗通跪地说道：

“爹、娘，我从小就没有了父母，从今晚后你们就是我的爹和娘，儿子这就要去找部队了，等我打完仗回来，好好孝敬你们。爹、娘，你们要保重！”

李开田一脸笑意，说道：

“去吧去吧，路上一定要小心，照顾好自己。这里虽然穷，但永远都是你的家。”

明德英把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缝好、整理好后，交到庄新民手上。

她一脸慈眉善目看着他，捂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

庄新民出发了，明德英倚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悄悄抹眼泪。

一路上，庄新民开始回想自己的遭遇。

日军大扫荡的过程中，一小股八路军被围困。

身为卫生员的他不停地救治伤员，直到用完最后的药物，直到被鬼子赶到最后的绝路上，腿部也中了弹。

面对不断逼近的鬼子，他急中生智，扔出一颗手榴弹，在爆炸和烟雾中逃入丛林。

他拖着浑身伤痕的身体，在草堆中躲了两天才敢露头。

血流如注，庄新民连滚带爬，一会儿清醒一会又昏死过去，终于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到了明德英所在的村庄。

看见明德英向自己跑过来，他终于闭上了眼。

刚被拖到屋里，日本人就找上了门......

（八路军卫生员）

经过这次劫难和幸运，庄新民年轻的生命中平添了一份责任感和力量。

他很快找到了大部队，并投入新的战斗中。

他跟着部队，1944年来到枣庄。

他们发现一伙日军后，很快打响了战斗。激烈的战火让很多战士受了伤，庄新民胆气横生。

他冲到前线，和日军展开殊死肉搏，还救回几名伤员。

他的英勇行为，受到了首长的赏识。

抗战胜利后，又迎来了解放战争，庄新民被编入华东野战军。

在打击王耀庆的时候，他又一次担任了卫生员工作。

战斗过程中，大批战士接二连三地倒下，庄新民英勇无畏，好几次冲上一线救回多名重伤战士。

面对药物短缺和技术落后等问题，他提出了很多行之有效的建议，包括战场救治方面的手段和战地医院的建设等。

（战地医院）

新中国成立后，庄新民已经成为了医疗专家。

他接受了更加先进的培训，在新中国的医疗系统建立中做出了重大贡献。

此时的他已经到了而立之年，是山东省卫生处的厅级干部。

然而他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曾经用母乳救自己一命的母亲。

他苦苦找寻着明德英的消息。

因为时隔多年，当时年幼，已经不记得那个村庄的位置和确切名字。只能到处托人打听，终于打听到沂南县马牧池乡这个地方。

四、多年搜寻 亲人重聚

得知这个消息，庄新民马不停蹄地赶来，看到了多少次魂牵梦萦的茅草屋。

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草药味便充斥而来。

庄新民噗通跪地：“爹、娘，我回来看你们了！”

明德英颤颤巍巍从炕上坐起来，打量着这个伟岸挺拔的男子，面露疑色。

庄新民搀扶住明德英，然后用手比划着自己当年的身高、受伤时的模样。

明德英恍然大悟，继而紧紧抱住庄新民，老泪纵横。

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左：明德英 右：李开田）

庄新民问道：“娘，你身体好吗？”

明德英指着锅中正熬着的草药，比划着说自己身患重病，身体已经大不如以前硬朗了。

庄新民心痛难当，马上让人带着母亲到城里，亲自为她看病。

他没日没夜仔细照顾着母亲，亲自为她煎药，一口一口喂下。

就像当年，明德英把自己的母乳一点一滴，渗进庄新民干瘪的嘴角那样。

几个月过去，明德英病情稍微好转，便吵嚷着要回老家。

庄新民横拦竖挡不让走：好不容易找到了爹娘，怎么能让他们回去呢？

李开田说：你娘把儿女都送进了队伍，现在又看到你活了下来，有了出息，心里的石头已经落地了。

现在家里一切都好，有的吃有的穿用不着担心，回去住着也舒坦。

在城里虽然条件好，但总觉得不自在，还是回去好。只要你得空了，来看我们一眼就够了。

庄新民心有不甘，但终究是无可奈何，让人把明德英和李开田送了回去。

几年后，组织上对庄新民展开了调查，主要是当年与部队走散后是否做了俘虏的问题。

庄新民被关押起来，日复一日进行检察审问。

尽管庄新民左右掩饰，但调查员查来查去，最终还是查到了明德英的头上。

庄新民只好和盘托出，并请求组织上不要为难明德英和李开田两位老人。

（明德英）

随后调查员就找到了明德英夫妇，面对年轻的调查员，明德英情绪激动又无法开口，憋得脸红脖子粗。

她一遍又一遍比划着讲述：一个受了重伤的小孩儿，躺在地上，气若游丝浑身是血。

她又指着自己的胸脯，先指着自己的嘴巴，又指指远处的坟墓......

调查员不得其解，最后在李开田和邻居们的解释下才算是了解了事件原委。

回到山东后不久，庄新民被释放，明德英的事迹也很快被人们熟知。

不久后的一天，庄新民收到一封信。

这封信是明德英的邻居捎来的，信上说明德英和李开田老人身体状况都不太好，需要人照顾。

庄新民马上放下手头工作，匆匆赶往马牧池乡，不管老人的反对，坚持把他们接到城里，细心照料。

庄新民的妻子、儿子不止一遍听他说过当年的往事。

老人到了城里后，他的妻子像对待亲生父亲那样，喂药、铺床、洗衣服、擦拭身体。

直到1995年，明德英在安详中闭上双眼，享年85岁。

结语

在现代京剧《红嫂》中有这样一段唱词：“蒙山高，沂水长，我为亲人熬鸡汤。续一把，蒙山柴，炉火更旺；添一瓢，沂河水，情深意长......”

（沂蒙红嫂）

红嫂是在战争年代，沂蒙山区伟大的母性群体的代名词。

她们送子参军、送夫上线、做军医缝军鞋，用千针万线和小推车谱写了无数可歌可泣的壮丽诗歌。

明德英正是沂蒙红嫂的鲜明代表，也被称作：“沂蒙红嫂第一人。”

这位可爱又可敬的母亲，用自己的乳汁挽救了一条英勇抗日的生命。

在那个朝不保夕的年代，她舍身忘死把小战士救了回来。

虽然她一声无言，但她的事迹却向我们讲述了最生动鲜明的一堂课！

参考资料：

党员干部之友.《沂蒙红嫂明德英》[J].2011.（06）

板子.《“哑妻”明德英——没错儿，她就是传说中的“红嫂”》.[J].祝你幸福（午后）.2010.（04）

杨桂柱，赵成林.《明德英的故事》[J].少年月刊.1995.（09）

王书春.《寻找英雄的英雄记者》[J].今传媒.20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