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零师有七千人被俘、清华出身的文艺兵张泽石，回国后怎样了？|四三二

1951年3月，180师的志愿军们带着祖国和亲人们期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了鸭绿江。

4月5日，刚到前线的180师就参加了闻名中外的第五次战役，那次战役双方兵力达到了100多万。在敌方高度机械化装备的炮轰下，180师首战告捷。

5月中旬第二阶段战役展开，由于后方补给一直没有跟上，180接到上级命令掩护主力军撤退。在撤退的途中，180师战士被敌军包围。在没有任何供给和援军的情况下，敌军不断缩小包围圈，180师志愿军在极度伤痛和饥饿下只得选择强行突围。

180师在语言不通，地形不熟的恶劣情况下，依靠着深山和敌人顽强周旋了14个月，死伤惨重，连接被俘。

这些被俘虏的志愿军其中有一个名叫张泽石的老人，他于1952年6月被美军关押在巨济岛的"最高监狱"。

但他没想到的是，回到祖国短短一个月，就又变成了"叛徒"。直到1980年，才得到了平反。在那之后，他用了30年的时间为我们揭开了朝鲜战争的真相和"他们"的声音。

本期笔者带着大家跟随着张泽石老人的经历了解朝鲜战场上志愿军战俘们的真实故事，以及这位老人血泪交织的传奇的人生。

（图：张泽石）

走出清华的革命者

1929年张泽石出生在四川广安的一个富裕家庭。父亲毕业于北平工业大学，母亲毕业于德国人创办的妇产科学校，祖父事业有成。

在这种家庭下出生的张泽石自然成为了被家里富养的娇子，家族的希望。然而在这种环境下的张泽石并没有变成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而是在不满10岁的时候就和祖国的伤痛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11岁上初中时，"一寸山河一寸血"就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12岁时被祖父送到了昂贵的教会学校，国外的老师教他地道的英文。高中时物理老师曾在上课的时候说，如果想用科学救国，如果想当中国的爱因斯坦，那就去考清华。

（图：张泽石）

老师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却成为了张泽石的目标。1946年，年仅17岁的张泽石以物理，化学满分的成绩考入了清华的校园。

校园里丰富多彩的学习生活吸引着他，学长，老师们的爱国热情激励着他。他曾经目标想做"中国的爱因斯坦"，要赴美留学科学救国。可国内的内战、国民党的腐败，把他推向了革命，推向了党。

他一次次跟着学长们游行示威，高举"反美抗暴""反饥饿，反内战"的旗帜。一次次现实的教训，也让他明白了只有先推翻国民党反动派，才能实现科学救国地理想。

他开始加入了共产党的地下学生组织，以文艺社团的形式和同窗们展开宣传斗争。1947年8月，张泽石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并且参加了多次学生运动。国民党节节败退，也让他更有信心实现心中地理想。

（图：学生反内战游行活动）

成为"最可爱"的文艺兵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9月15日，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从韩国仁川登陆，开始对朝鲜人民军进行大规模的反攻。1950年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前赴朝鲜战场，开始与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而年仅21岁的张泽石义无反顾地参加了抗美援朝。

1951年3月，张泽石作为一名志愿军任见习宣传干事，跟随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80师前赴朝鲜战场。那时候的张泽石从来没有真的上过战场，虽然参加过解放成都和川西剿匪的战斗，但那个时候已经是扫尾阶段了，他作为一个文艺兵，从没真正了解过战争的残酷。

3月22日，第一次上战场的张泽石，带着一点儿浪漫主义爱国情怀跟着部队跨过了鸭绿江大桥。那时整个军队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铁桥，他不时地回头向欢送的人挥手告别。内心是异常激动和坚定的。他想他们一定会胜利归来，不辜负祖国的期望，也绝不允许任何敌人横跨鸭绿江来侵犯我们的祖国。

（图：张泽石）

由于战争的大爆发，部队接到了上级的命令，必须要尽快赶到三八线。那时候上级给他们的时间只有15天，这就意味着他们平均每天要走一百多里地，一个人背着几十斤重的行李。当时的空军领地还在美军手里，志愿军战士们只能昼伏夜出，摸着黑上下山。偶尔经过一段开阔的空地时，敌军的战机就会对着他们狂轰滥炸。

在这次行军中，张泽石再也没有当初刚上路时的浪漫主义了。入朝作战不再是一件简单的光荣的事情，是他在休息时随时会被敌人发现的危险，也是稍微不注意就会被炸成肉末的恐惧。

张泽石无心欣赏异国的风光，每天胆战心惊地行走着，这一路的景色都是被轰炸后的遍地残骸，传入耳朵里的声音不是轰鸣的炮响就是失去亲人后的悲啼。

（图：志愿军横跨鸭绿江）

1951年4月5日，经过15天的昼夜行军终于抵达了上级指定的位置。但部队的损失也是惨重的，运来的弹药粮食和汽车几乎全被敌机炸毁，但所幸人员伤亡并不大。在简单的整顿后，张泽石所在的团参加了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的战斗。

那场战斗闻名中外，敌我双方所投入的兵力达到了100多万，是朝鲜战场中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双方为取得战役胜利不惜一切代价。

张泽石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编印《战斗快报》。为了采访英雄的事迹，他随主力营参加了那次消灭美军一个坦克连的战斗，这次的采访使他对敌人高度机械化的装备和技术力量有了深深地了解。但经过我志愿军顽强的战斗，还是迎来了初战告捷的结果。战斗结束后，为了歌颂英勇的志愿军战士，他还在《战斗快报》上写了一首快板。

（图：战争老照片）

沦为美军俘虏

1951年5月中旬，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开始了。志愿军的武器很差，空控权还不在我军手里。要到三八线去打，后方的战线就会拉得很长。

张泽石所在的部队再次带上一个星期的干粮和武器，又一次涉过北汉江，沿着铁路向南走。但正面的敌人不战而撤，就当他们狐疑的时候。漆黑的深夜被两侧升起的探照灯在他们头顶照亮，指引着敌军的炮群向他们射击。

5月23日，中朝军队在敌方的战线上打开了一个大缺口。但由于我方供给一直跟不上，装备优势大于我们的美军团，用了几个小时就进行了一百多公里，将缺口堵住。

这时，战场上的形势已经对我方极为不利。志愿军总司令彭德怀决定，结束战役，主力部队转至三八线以北休整。

1951年5月21日，张泽石所在的180师接到了上级的命令，由于我方供给一时跟不上，要求180师停止进攻准备向北转移，并且担任掩护主力军后撤的任务，上级要求他们在阻击地域至少阻敌三到五天。

但次日，四周就响起了激烈的枪声，他们被包围了。敌人包围后开始用密集的爆火对山头的树木进行猛烈的轰炸，不断地紧缩包围圈。四周光秃秃的，战壕也已经无法修复。

（图：彭德怀）（图：彭德怀）

眼看着敌军的步兵就要在坦克的掩护下爬上来了，我志愿军战士忍着伤痛和饥饿，在岩石后面用冲锋枪、步枪、手榴弹等一切能使用的武器，打退敌人一次次地进攻。敌军在我志愿军顽强地抵抗下，不再硬攻，而是选择用飞机大炮，向我志愿军高地投射钢铁和凝固汽油。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战士们伤亡很严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志愿军战士即使再勇猛，也无法在没有粮食，弹药无几的情况下与敌军的炮火抵抗。

在敌人的紧缩包围下，志愿军战士被压缩在了几条山沟里。他们浑身湿透，身上满是泥浆，既没有粮草又没有援兵，在饥饿当中绝望着。

敌人的飞机不时地在空中喊话让他们投降，但部队的传统教育和作战纪律，都告诉他们绝不能当俘虏。在弹尽粮绝之时，志愿军战士决定在黑夜中突围出去。

张泽石看着战士们一个个倒在敌人的枪眼之下，直到天边出现曙光。敌军的坦克朝着他们开来，战士们分散开来往山里跑。

张泽石在逃跑的过程中在山上摔了下来，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就看到周围几个持枪的敌军粗暴地让他"起来"。张泽石发现这个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武器了，直到他被押进我军被俘人员的行列中，他才不得已得承认自己变成了一个俘虏。这是1951年5月27日，也是张泽石此生都难以忘怀的日子。

（图：志愿军战士）（图：志愿军战士）

变成"战俘翻译官"

得知自己变成战俘后，张泽石一开始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无数次地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摔死，怎么就让自己成为了战俘。

敌人的刺刀辱骂，都没有思想上的痛苦更巨大。一个从小接受着"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古训的人，一个听着"狼牙山五壮士"故事长大的人。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成为战俘这个事实的，那段日子的张泽石每天都在悔恨和自责当中。

每每当他看到身边大个子的美军士兵时，他都想着把枪抢过来跟对方拼了。正当他要付诸行动的时候，一块头绊的他好久才喘过气来。

这让他明白，如果现在动手那就是白白送死。正当他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时，就听到了美军一阵粗暴的声音。

原来是一位战友捂着肚子向山脚跑去，美军看他不听话，便直接向空中开了枪。张泽石着急地用英文大喊："别开枪，他是拉肚子要去山脚上厕所。"美军这才放下了端起的枪。

（图：战俘）

张泽石会讲英语让美军士兵大吃一惊，他立刻把张泽石押到队伍后面的吉普车旁，并向坐在里面的军官报告张泽石会说英语这件事情。那位美军少尉上下地打量着张泽石，过了一会儿便把他叫到车上来。问他叫什么，为什么会说英语以及如何跑到朝鲜战场打仗来了。

张泽石此刻心里没有更好的办法，干脆心一横，想着实话实说罢了。于是他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对那位美军少尉说道："我姓张，是清华大学的学生，到朝鲜战场打仗自然是为了保家卫国。"

那位美军少尉也没太在意他的态度。只说自己知道清华大学，那是一名非常有名的学校。后来又为张泽石感叹，称他上了那么好的学校可还是上了共产党的当，不然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看张泽石扭着头不说话，便温柔地引诱道："张，你不用害怕。我们不会对战俘怎么样，据我所知和谈就要开始了。等战争结束后，双方交换了战俘，你还是可以继续回去上学的。"

（图：战俘转运途中在船上的生活）

张泽石绝望的内心，因为这句话再次亮了起来。他想到了自己来朝鲜的目的，也想到了这次战争。他决定不能就这样死去。

战争没有结束，他还可以继续战斗，只不过从敌前变成了敌后，大不了就是更艰苦一点。那时的张泽石虽然在饥饿和疲劳的双重折磨下已经全身发软，但重新获得希望了大脑却一直激动地转个不停。

张泽石和我军被俘人员被关押在了一个临时的战俘收容所，这里由一块块长方形的营地组成，每一块都有篮球场大小。这个拘留营里大约有200人，由于被敌方知道他会英语，张泽石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敌方与战俘沟通的翻译官。

张泽石一边充当着美军的翻译官，一边在给队友发饭时偷偷地告诉他们，要坚持不要背叛祖国。凭借着熟练的英语和名牌大学学生的身份。

张泽石并没有在战俘营受到什么虐待。他通过接触美军，知道了国际上还有专门保护战俘的日内瓦公约。他试着了解敌军对待战俘的态度，并开展一系列的爱国主义宣传。

（图：反共战俘立自由女神像）

5月28日，近千名志愿军俘虏被押往南朝鲜水原市城郊，在这里还发现了他所在团的副参谋长。尽管头上缠着绷带，一身军装又脏又破，他还是在那高大的身躯和鲜明的脸部轮廓中一眼就认出了副参谋长杜岗。

张泽石高兴得就像见到了母亲的孩子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他激动地抱着副参谋长，告诉他现在的情况以及自己和队友们在做的事情。杜岗表扬了他积极主动的精神，并且对他下一步要做的事情给予了指示。

坚决回到祖国怀抱

张泽石就这样在战俘营进行着地下工作。后来，他跟随着战俘一起到了釜山集中营。这里比之前任何一个战俘营都要戒备森严。每天都有巡逻的士兵，山上架起了探照灯，附近还有机场。这个战俘营被三层铁丝网围了起来，被日夜不间断的岗哨武装监视。

不久后，张泽石被带领填了志愿军战俘卡片。后来他才知道，这些卡片的作用是把他们分编，然后送往巨济岛的战俘营。

张泽石为了摸清敌方的情况，他再一次运用熟练的英语获得了美军上尉的信任。成为了战俘营的大队长，并且安排自己信任的人担任了不同的角色，组成了一个大部队。他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偷偷了解这些难友的政治态度和精神面貌，发展爱国主义小组的成员。

（图：战俘被转运）

有一天美军上尉告诉张泽石，现在板门店和平谈判关于战俘是否自愿选择回国的问题搁浅了。很多中国的俘虏表示愿意去台湾。他问张泽石想去台湾吗？张泽石立马回答道："我的未婚妻还在国内等我回去，我怎么能去台湾呢！"张泽石的回答让美军上尉十分满意。

9月13日，他和500名难友一起被押往了巨济岛。巨济岛自古以来就是用来流放囚犯的地方，也被称为"死亡之岛"，现在却用它来囚禁两万多名中华儿女。美军的心事昭然若揭，但张泽石不害怕，他已经打算好和那里的战友一起领导还没被叛徒完全控制的地下组织，展开一场严酷的夺权斗争。

在那里，他一面和美军周旋，一面和战俘营中的叛徒做斗争。他和坚持回国的队友们组织活动收集国际的大形势。先后翻译了10万多字的文件，在里面大量的事实，揭露了美方的阴谋和叛徒特务的种种罪状，并且在里面严立声明人民志愿军战俘反对美军的虐待行为，他们捍卫和平，坚持正义，誓死要回到祖国的怀抱。

1952年5月初，"巨济岛朝中战俘地下行动总指导委员会"为了揭露敌人的血腥罪行，挫败敌人破坏和谈的阴谋。他们决定要公开向全世界承认美方在战俘营犯下的种种罪行，活捉了杜德让他亲口承认。每个营接下了不同的任务，而张泽石所在营执行的是"602"任务。

（图：战俘营）（图：战俘营）

5月3日，张泽石要求于杜德将军亲自谈判，坚决要求美军改善战俘营环境。次日，他们开始绝食并且游行示威，表示不见杜德将军绝不停止绝食。5月7日，张泽石奉命出席各战俘营的代表大会。到了76集中营，张泽石激动不已，原来他们已经活捉了杜德。5月10日，张泽石代表中国发言，他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控诉了美军的种种罪行，难友们的掌声络绎不绝。杜德也终于签了字。

回国后的心愿

6月10日，在杜德被释放一个月后，美军对朝鲜战俘营进行惨无人道的破坏。他们火焰喷射器烧毁帐篷，用机枪冲锋枪扫射朝鲜战俘们的胸膛，朝鲜人民军战俘共伤亡300余人，四名中国的代表朝鲜战友们坚决地躲在地下坑道中，不让参加战斗。战斗结束整个76集中营已被夷为平地，张泽石等18人被塞在一辆装运畜生的卡车车厢里运往了巨济岛最高监狱。

（图：巨济岛战俘营）

到了监狱，张泽石被一脚踹了进去。他愤怒地控诉着这种虐待战俘的暴行。但那个看守只告诉他这里没有战俘，只有战犯和刑事犯。一阵拳打脚踢后，他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一个美军上尉让他签署《认罪书》，保证今后绝对服从战俘管理当局者的命令。

张泽石坚决不签字，他被美军囚禁三个月，从来没挨过打的他，这段时间受尽了屈辱。但他们的不屈不挠让美方没有办法，最终把他送回了战俘营。

1953年4月，终于传来了和谈双方达成了交换战俘的协议。1953年9月6日，张泽石离开了那座充满噩梦的岛屿，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回国后，只接受了短短一个月的热情接待。就开始接受了严格的审查。张泽石于1954年6月被开除党籍。这段时间他痛苦不堪。

后来党中央经过多方调查，最终证明志愿军俘虏并没有背叛祖国。张泽石1980年得到了平反，收到党中央发的76号文件，于1981年恢复党籍。归来的志愿军们也陆续被恢复了党籍，补发了生活费，得到了应有的待遇。张泽石至今还记得他收到74号文件时激动的心情，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把这份还要送回机要室的文件全文抄下。几天后，各地的难友拿着这份手抄的文件掩面而泣，他们终于等来了这一天。祖国没有忘记他们，这些经历苦难的志愿军战俘们，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公平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