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年中的福岛变异野猪事件，将10年前的福岛第一核电站泄露事故重新拉回了我们的视野。地震引发海啸，海啸摧毁核电站，大量的放射性物质进入大气和太平洋中，让核电站20公里范围内的人流离失所。这个事故日本还能够将其原因归咎于自然灾害，但65年前的大规模汞中毒事件，日本政府和无良企业可就难逃其咎了。

福岛第一核电站核泄漏事件现场的大火

智索公司的无良行径

1925年，日本化工公司，智索株式会社在日本南部水俣市附近建了一座氮肥工厂。在生产氮肥的过程中，会用到含汞的催化剂，因此工厂产出的废水中，也含有大量汞元素。这些废水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就排放到了水俣湾中。智索公司从没想着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只想紧紧抓住日本的氮肥市场。

大量有毒物质进入海水里，严重污染了水质，海里的鱼虾并不能意识到海水里有毒，经过长期吞吐海水、摄入被污染的藻类植物和浮游生物，毒素慢慢在鱼虾体内积累着。

深海鱼群

1950年，水俣市的渔民们发现海鱼成群结队地在海里游泳，似乎已经失去了生存欲望，任人网捕。最先他们也没多想，将鱼捕捞起来后，送上了自己的餐桌，喂了自家的猫狗。渐渐地，海面上出现了大量死鱼和海鸟的尸体，渔民们无鱼可捕，但靠渔业生存的他们不得不将死鱼打捞起来吃。流浪的猫狗们也闻着味道来到海边，吃起了搁浅在海岸上的死鱼烂虾。

水俣湾岸边的死鱼

看似诅咒的“猫舞蹈病”

1953年，水俣市的多只猫开始出现异常，它们走路磕磕碰碰，四只腿好像不听使唤，而且时不时会发怪异的叫声，看起来十分痛苦。当地居民觉得很奇怪，但因为这种情况基本都发生在猫身上，就认为这只是在猫之间传染的疾病，并将这种病称为“猫舞蹈病”。

患“猫舞蹈症”的猫

越来越多的猫患上“猫舞蹈病”，它们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有的直接受不了折磨跳海自杀。整个水俣市一年内就有5万多只猫葬身大海。紧接着有部分狗和猪也患上了“猫舞蹈病”，即便如此，人们还是没有引起重视，最多是认为这个地方被诅咒了，继续担心他们的渔业低迷问题。

我们知道，毒素是在食物链中逐级积累的，在食物链中的等级越高，积累到的毒素也就越多，最后受伤害最大的都是人类。

1956年4月，“猫舞蹈病”降临在了当地居民身上。入江村一名叫田中静子的小女孩出现了与那时的病猫同样的状况，全身抽搐、走路不稳、口眼歪斜，被送进智索公司附属医院后，一直没有将病因查明，病情反而加剧恶化，一个月后静子便双目失明，没过多久就病亡了。

5岁的田中静子和2岁的妹妹

接着，田中静子2岁的妹妹和村里的其他居民都出现了和她一样的情况。医院的医生终于感到了事态严重，将所有的病例集中起来，起草了一份报告交给了日本官方的相关机构。

但日本政府不知是出于避免引起恐慌还是包庇智索公司的目的，并没有马上对这件事做出回应，也没有及时提出有效的治疗方案。

越来越多的村民出现这样的症状，同年8月，终于有日本学者发现了其中的原因。正是因为水俣湾的海水中有污染物质，而患者大多都是渔民家庭出身，大量食用了有毒的鱼虾后患病。并使用了当地的地名，将其称为“水俣病”。

水俣病患者扭曲的手

水俣病是怎样让人发狂的？

水俣病又可以叫做甲基汞中毒症。甲基汞主要就是通过消化道进入人体，在胃中与胃酸作用后，会生成氯化甲基汞。氯化甲基汞几乎可以100%地被肠道吸收，最后进入血液，然后随血液循环系统进入到大脑和其他身体组织中。氯化甲基汞在人体内累计并超过一定阈值后，就会引起中枢神经系统损伤。因此患者会出现精神障碍、运动失调、语言和听力障碍等症状。

而且，甲基汞在人体内的蓄积能力比你想象中更强，不止是体内器官，到了后期，患者的皮肤、头发和指甲等身体组织中也会有一定的含量。

水俣病患者

然而，这还只是甲基汞对个体的危害，如果中毒的人是孕妇或中毒后准备怀孕，那么甲基汞带来的影响会延续到下一代身上。母体内带有甲基汞，就会直接影响胎儿的发育，特别是胎儿的神经系统，会出现明显的发育障碍。一般情况下，会在出生后3个月龄时表现出反应迟钝、眼部异常、肢体协调性差等症状。

短短一年内，水俣市这个小镇的4万居民中，就有四分之一的人不同程度地患上了水俣病。但无奈的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渔业因为水污染一落千丈，家庭没有了收入来源，也失去了主要的食物。患病的家庭只能继续食用这些带毒的死鱼烂虾，才能让自己不至于直接饿死。

渔民们依旧打捞着被污染的鱼食用

智索公司的无赖行径

1959年，日本熊本大学医学部组成了水俣病研究小组，他们研究结果终于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智索公司。他们的报告中说，水俣病的成因主要就是智索工厂排出的有机水银。他们还搬出了更具体更直接的证据，从1932年起，每天都有数吨带有甲基汞的工业废水直接排入水俣湾。愤怒的患者和家属开始在智索公司工厂门前进行抗议活动，要求立即停止向水俣湾内排放污水，并且赔偿他们的医药费和各种损失。

然而智索公司在处理这件事时显得非常消极冷漠。他们直接否认了这一说法，还强辩称：“我们工厂只用金属汞，不用甲基汞，水俣病是甲基汞引起的，与我们无关。”

智索公司排放出来的污水

不得不说，不要脸的智索公司就是想欺负渔民们没文化。

汞是一种元素，与它相关的化学物质有无机汞、有机汞和金属汞。而甲基汞（CH3Hg）就属于有机汞中的一种，虽然听起来与金属汞有很大差别。但汞是唯一的一种能够在生态系统中完成循环的重金属，汞会以元素状态在水体、土壤、大气和生物圈中转化。汞转化的一个主要特点就是会在生物体内“甲基化”，在微生物的作用下，金属汞或无机汞会转化成甲基汞。

也就是说，就算你用的是金属汞，排出来的也是金属汞，但金属汞在进入生物圈后，就会变成甲基汞。

金属汞在自然界中的变化过程

受害者艰辛的维权路

不过，好在患者和家属们没有听信智索公司的鬼话，一致认定就是他们公司排放的污水导致的，抗议示威活动也从未间断过。

但是智索公司仗着自己是日本不可或缺的龙头氮肥企业，并不理会他们的抗议，甚至买通黑帮打手，暴力阻挠密切关注的志愿者组织进行调查。

然而在这件事中，最让人痛心的并不是智索公司的冷漠，而是当时日本政府的不作为。他们清楚，这样的一家公司一旦停产，对本国的经济会带来极大的打击，于是一直在问责与不问责间徘徊。

受害的村民们示威无效、游行无用、道歉无望、赔偿无果，只能默默地承受着昂贵的医药费和病痛的折磨。

水俣病患者哭诉无门

1966年，日本本州岛中北部的新潟市再次发生了甲基汞集体中毒事件，这次的罪魁祸首是日本昭和电工株式会社。然而天下乌鸦一般黑，昭和电工应对的方式与智索公司如出一辙。好在新潟市的受害者在经过多年的抗争后获得了赔偿。后来，新潟市的受害者便主动与水俣市的受害者达成联盟，为他们争取他们应得的道歉和赔偿。

新潟市和水俣市的所在位置

终于，在首例病例出现的20年后，水俣市的受害者终于得到了拿赔偿金的机会。

注意这里所说的，“有机会”。是的，并不是所有病患拿着自己的治疗凭证就能拿到赔偿金。他们需要提供大量的证明文件，加上时间过得太久，很多人的中毒症状已经基本治愈，只是留下了不可避免的后遗症。智索公司便不想向这类患者交付赔偿金，反而找很多借口搪塞他们。

至今为止，一共有12000多名患者得到了官方认证，拿到了赔偿金，但还有一大部分人正在为得到认证而抗争着。

日本政府向水俣病患者交付赔偿金

写在最后

我们很难想象，几万人几十年的青春年华就这样付之东流，普通人被这些无良的企业和资本踩在脚底不断蹂躏，终其一生都在为他们犯下的罪恶买单。

现在呢，智索公司早已转型，成为了日本重要的液晶显示屏供应商。他们公司主页中，赫然写着“为人们的方便和舒适的生活方式做出贡献”。他们当然不会提到，他们实则是阻碍人们追求美好、便捷、舒适生活时最大的绊脚石。

核废水入海后的扩散模型

说到这里，大家肯定会想到日本政府打算往太平洋倾倒核废水的事。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件事的就是日本人民，他们深知水污染会对人带来多大的伤害。但是如果日本政府真的要一意孤行，拒绝他国的提醒，无视他国的声讨，如期将核废水倒入太平洋的话。十年后，放射性物质也许就会遍布全球的海洋，直接影响全世界75亿人，到那个时候，日本，拿什么来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