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的一天，新西兰布雷克湾海滩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物体。它看起来像一只不完整的油桶，却不是空心的，估计重量能够达到500千克，懂行的人看出了这是“琥珀香”。

附近的居民们一听海岸边有这么大一块琥珀香，纷纷都拿上家里的刀具，割了一块回去，仅3天，这块近500千克的巨物就“消失了”。海滩附近的居民将得到的部分卖掉，因此得到了一笔不错的收入。

2021年6月24日，也门的35名渔民意外发现了一具抹香鲸的遗体漂浮在海里，并在它的肠道里发现了127千克的琥珀香。最终他们将其卖给了阿拉伯的一个富商，赚了150万美元，平均每人分了4.2万美元，相当于27万元人民币。

“琥珀香”究竟是什么东西，它为何会出现在抹香鲸的肠道里，而且还这么值钱呢？

左：他们发现的抹香鲸尸体 右上：鲸鱼体内的琥珀香

龙的口水？鲸鱼的口水？

琥珀香又叫灰琥珀，是欧洲比较官方的叫法，罗马人喜欢将它称为“撒克”，法国人把它叫做“黄色的香料”。而在中国，它有一个不俗的名字，“龙涎香”。

中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发现龙涎香的国家。汉代时期，一个渔民出海捕鱼时偶然发现，海里漂浮着一些灰白色的蜡状物体，而且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清香。渔民将这些漂浮物打捞上来后拿上了岸，路过码头的人都被这种特殊的香味吸引了。

刚被冲上岸的龙涎香（还是软的）

于是消息逐渐传开，传到了当地的一些官员耳朵里。他们将其收购后，当作宝物献给皇帝，用作宫里的香料和药物。当时，宫中的“炼丹术士”（相当于当时的化学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听闻它来源于海中，便推测这是海底的“龙”在睡觉时流出的口水。由于龙的口水不会与海水相融，于是就在海中凝固了起来，经过长时间的漂浮后，形成了这种宝物，所以他们将其取名为“龙涎香”。

官员进贡给皇帝的龙涎香

中国人都相信这是“龙的口水”，认为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但就算有渔民专门到海里打捞龙涎香，产量也是微乎其微，后来主要依靠进口。欧洲一部分人认为这是抹香鲸的口水，或是它的精液。但真正发现龙涎香来源的，是印度洋西部的索克拉特岛上的渔民。

抹香鲸“便秘”造就了龙涎香

早几个世纪，鲸油被广泛应用于灯的燃料和制作肥皂，抹香鲸因其宝贵的鲸油而被大量猎杀。索克拉特岛上的渔民也靠捕捞鲸鱼和其他鱼类为生。有一次，一位老渔民捕到一条抹香鲸后，剖开了它的皮肉，准备在皮下组织取鲸油，但却意外在它的肠道了发现了一块黄色固体。经过跟之前打捞上来的龙涎香对比过后，才知道这是一块龙涎香，但渔民认为可能是这头抹香鲸自己吞食的。

从抹香鲸皮下提取鲸油

后来，海洋生物学家注意到了这件事，它们立即对这件事展开了深入的研究，这一研究，就解开了龙涎香诞生之谜。

龙涎香，是抹香鲸体内产生的。

抹香鲸最爱吃的食物是乌贼，乌贼是一种软体动物，全身都没有骨骼，只有底部有两个坚硬的鹦鹉喙状的颚片，可以用来磨碎食物，帮助消化。但抹香鲸吃乌贼时可不会咀嚼，都是一口将其吞下，靠消化液慢慢消化。但抹香鲸的胃液不够强大，无法消化乌贼的颚片。加上每天需要消耗相当于体重3%~3.5%重量的食物，平均体重35吨的抹香鲸一天要吃掉1050千克左右的食物。

乌贼的颚片

大量吞食章鱼，就会有大量无法消化的乌贼颚片留在体内。这些颚片不断刺激抹香鲸的肠道，肠道就会分泌出一种特殊的蜡状物，将食物残骸包裹起来，经过肠道中的各种酶和细菌的复杂加工，慢慢地形成了龙涎香。

所以也可以说龙涎香是抹香鲸肠道中的结石，也可以说是它的粪便。

抹香鲸排便瞬间

你可能会说，消化不了，直接排出来不就好了，为什么偏要用这种蜡状物包裹着。抹香鲸也是无可奈何，它们的粪便在正常状态下是液态的，久而久之肛门也进化得只适合液态的物体排出，固体和半固体在进入直肠后，可能会堵塞直肠，导致它们便秘。

因此，抹香鲸的肠道内壁加强了对粪便中水分的重吸收，使堵塞物体积缩小，并通过肠道蠕动让其变成光滑的粪石。只有这样，液态的粪便才能从阻塞物和直肠壁的缝隙中排出。

龙涎香本身对抹香鲸的身体没有太大的危害，但是如果堆积得太大，就可能造成肠壁膜裂，最终死亡。但有的抹香鲸比较幸运，粪石在变大之前就会被排出体外（据说是从嘴里吐出来，但是没有确凿证据）。

搁浅的抹香鲸

龙涎香的香味从哪里来

原始的龙涎香是浅黑色，密度仅仅比海水大一点，在被抹香鲸排出体外后会在海洋中随波逐流。所以一般来说，随机打捞到的龙涎香都比较小，文章开头提到的500千克的龙涎香，可能是抹香鲸死后，尸体被鱼鸟分食，单独留下了香块，然后再漂浮到海岸上。

龙涎香的颜色不会一直都是黑的，在海水的氧化侵蚀、阳光的降解作用下，龙涎香失去大量水分，体积变小，密度变大，外部颜色就会逐渐变成灰色。随着时间的推移，龙涎香褪色现象会越来越严重，直到变白，但这也是它最香的时候。

龙涎香的三个等级

因此，天然的龙涎香一般都可以分为3个等级，黑色、灰色和白色。颜色越深，气味越淡，反之则更浓，龙涎香陈化的时间越长，品质就越好。所以白色的龙涎香是品质最好的，价格也最贵。

刚刚被排出来的龙涎香在肠道中存在的时间长，而且沾染着粪便，因此还是有一股便臭味。但随着在水中漂浮，细菌和粪便都消失之后，就会出现一股清香。这种香味近似于异丙醇的味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甘甜的土香味。

龙涎香

1820年，巴黎药学院的科学家想要弄清楚龙涎香产生香味的原因，运用了从药用植物中提取化合物的技术，对龙涎香进行了检测。他们测量了一块龙涎香的重量、密度和沸点，再用酒精将其溶解，过滤掉固体杂质后静置一段时间。

最后，他们观察到了一种不规则的白色晶体，他们认为这是一种活性化合物，将其命名为琥珀香脂。但这种白色晶体却没有香味，要进一步降解后，才能闻到原始龙涎香的香味。

龙涎香为什么卖这么贵？

欧洲一些昂贵的香水品牌也将龙涎香用到了他们的产品中。在多次试验后，香水厂家发现，龙涎香可以让香味持续更长时间。原因是龙涎香分子暴露于某种类型的活性氧后，会产生更轻、更易挥发或味道更浓的香味化合物。出于其稀缺性和特殊性，龙涎香只被用于部分高端产品，用作定香剂。

某知名香水的某个香水型号（1947年版本）的成分表

在龙涎香的秘密公诸于世后，抹香鲸迎来了新一轮的大屠杀。能提取鲸油、能获取龙涎香给捕杀抹香鲸这件事带来了双重利益，让不少人趋之若鹜。按照前面叙述的127千克龙涎香卖了150万美元来算，每千克的价格是11811美元，每克11.8美元，折合人民币76.2元/克。闪电哥认为这几个渔民被坑了，在中国，天然龙涎香每克的售价为300元左右，价格堪比黄金，品质越好的越贵，白色龙涎香能卖到500元/克。

龙涎香鉴定师在评测这块香的品质

之所以这么贵，是因为不是每头抹香鲸体内都会有龙涎香。据统计，每100头雄性抹香鲸中只有1头体内带有龙涎香，雌性体内没有，所以非常珍贵。

18世纪起到20世纪之间，龙涎香流行于各国王公贵族之间，身份尊贵的人都喜欢把它制成香薰或香水使用。抹香鲸捕杀也成为了世界级的产业，随着渔民的大量捕杀，商人的疯狂收购，抹香鲸的数量锐减。19世纪30年代，每天的捕杀量约为5000头，到了20世纪，每年约有30000头抹香鲸被惨死在人类的鱼叉下。直到20世纪后半期，人类的生物多样性保护论兴起，商业性的捕杀活动才被终止。

18世纪捕杀抹香鲸画册

但是，人类依旧对这种特殊的气味恋恋不舍，只能依靠打捞海中漂浮的龙涎香碎块，或是生产人工合成的龙涎香来获取这种香味。如今调香师使用的也大多是人工合成的版本，剩下的20~150万头抹香鲸，终于可以喘口气了。